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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劃: 卷 別:總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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篆刻卷總論

篆刻總論.丹心印禪
 游國慶 臺北故宮博物院 教育展資處 副研究員
 以濡朱鈐印的篆刻藝術,善於在方寸之間展現無窮變化──
 納須彌於芥子、見智慧以毫芒。
 濡朱殷紅、似丹心之赤忱;守心貞定、若方寸之不亂。
 以小識大、探賾知著;明心見性、禪趣相生。
 此文人雅士之所以衷情於斯也,
 故名之曰:「丹心印禪」。
 一、印章源流
 (一)殷商至西周──璽印的萌生期
 殷商(約16世紀~11世紀 BCE)至西周(約11世紀~771 BCE)是璽印的萌生期。印章起源於西元前一千二百多年的商代晚期。臺北故宮博物院現藏有商璽兩方,其中一枚「亞禽示璽」的璽文作亞形框內有禽鳥文,學者隸釋作「亞禽」或「亞離」;同樣的亞
 禽文,也屢屢見於商晚期至西周早期的銅器上,可知是當時重要的家族徽號。
 亞禽示璽的印身扁薄,印面朱文凸起,亞形框略有殘損,印背有一鼻鈕,用以穿綬繫帶。既可鈐蓋於待燒的常用陶器上,以標示所有權;也可以抑按於陶範上,再翻鑄成銅器內底或足下的「族徽」,以成為祭祖禮器的一部分:用清楚標識著徽號的成組家族祭器,來陳設敬拜,榮顯先祖。這是中國璽印最早的使用狀況。
 它擺脫了作為陶器外表上打印花紋的「印模」原型,與文明的禮制相結合,不僅體現了後世「印章」的鈐蓋、取信、標示權屬、可重複使用等功能定義,更有鈕孔用以穿綬佩戴,開啟了簡帛時代(夏商至東漢魏晉,約21世紀 BCE~420)印章佩掛以表身分(如:戰國晚期,約2 75~2 21 BCE,蘇秦佩六國相印)並封檢(抑壓封泥防奸偽)的古璽印風潮。
 西周以宗法封建的血緣關係維繫政治的運作,天子與諸侯國之間的重大事件,往往鑄載以銅器銘文。除了部分商遺族還在銘末標誌族徽外,周人所作的銅器多不標族裔(因為都是姬姓的封國),反而在銘文結尾加上「子孫永寶」等祈福語,把對過往先人的祭祀追孝、對現世本人的企求長保尊貴,以及對未來子孫能永遠承繼榮耀的渴望心態,表露無遺。
 傳世最著名的西周璽印,是曾著錄於《伏廬藏印》,而現存於北京故宮博物院的一枚「鳳鳥紋璽」(王壯為先生嘗模刻多方,一方現貯臺北故宮,一方貯紐約張隆延先生處,印拓圖像則為臺北歷史博物館用為館徽),鳥首回顧、羽翅翩翩,與商晚期至西周中期在銅器和玉器上常見的鳳鳥紋樣可以參證。
 (二)春秋戰國──璽印的勃發期
 春秋(約770 ~476 BCE)戰國(約476~221 BCE)是璽印的勃發期。這個時期貴族陵替、諸國征戰、商業勃興、個人意識盛行,在政治、經濟及物質與精神發展的多重因素下,促成璽印的蓬勃發展。
 貴族陵替、平民崛起,使以前藉宗族血緣作為政治權力的維繫紐帶失去功效,各國君諸侯與大夫的任官用人,都需要有可以清楚憑證的信物,於是授官「璽印」的鑄製與使用大興。
 諸國征戰、兵書往返,使檄文書簡的用量大增,而信函的傳送過程中,往往用繩結與泥封加固,再蓋上印章封檢,以免中途被敵人窺視,致機密外洩。現存大量戰國迄魏晉(220~420)的封泥遺物,正相應著當時用印的普遍狀況。
 商業勃興、設關抽稅,各國為求取自身利益,於各交通要道普設關稅稽徵,驗貨納稅後,便鈐蓋以通關印記,以燒熱的銅印烙蓋於木條上或馬身,作為繳稅證明。
 個人意識盛行,作為代表個人的姓名字號印十分流行,另外,鑄有勵志箴言和祈福吉語的璽印也不在少數。這些印章用以佩戴或鈐印於封泥及織品上,代表個人的身分與思想情懷,一如諸子百家的興盛,是個人主義與古典藝文的高潮表徵。
 (三)秦漢──璽印的鼎盛期
 秦(221~207 BCE)漢(206 BCE~220)時期是璽印的鼎盛期。秦帝國與漢王朝是中國一統政權的先驅,政治的穩定與制度的確立,使印文所用的字體鎖定在「篆書」:商西周璽文用「大篆」、戰國用各域「古文」、秦用「小篆」而略見方折;篆體雖異,卻
 都是當時通行的書寫常用字體。
 至西漢(206 BCE~25),通行的書寫字體已逐漸轉變為「古隸」、「八分」隸書,然在印章上仍沿襲小篆結構,而愈加規整成「繆篆」──從此以後,「篆書」成了官私印刻鑄時的主要字體,無論同時代的書寫文字,不斷地由篆書演變成隸書(出現於西漢早中期,206~74 BCE),至草書(出現於西漢中晚期,140 BCE~8)、行書(出現於東漢前期,25~105)、楷書(出現於東漢後期,106~220。至此,中國漢字形體的「篆隸草行楷」各體都已完全產生,往後的書家,於「書體」不再開創,卻在「書風」的個人藝術上展現更多,遂形成璀璨的中國書法史,而官方通行字體皆為楷書),在印章的徵信和古典的基本追求下,「篆字」仍舊是治印者的最佳選擇。職此之故,刻製印章一道,往往也以「篆刻藝術」名之──用篆書刻印的一門藝術。
 (四)魏晉南北朝至元代──璽印的轉變期
 魏晉南北朝(220~589)至元代(1271~1368)是璽印的轉變期。魏晉南北朝時戰亂頻仍,治印一係承繼漢末頹風而日趨簡率,又隨美術雜體篆的興起,出現「懸針篆」等變體篆文印;一係由於書寫質材從簡帛轉變為紙張,用印也從鈐抑封泥改為濡朱之故,印面變大、印文線條由寬白文(陰刻)變細朱文(陽線),南齊(479~502)時的「永興郡印」是極佳的例證。
 隋(581~618)唐(618 ~907)五代(907~960)是中國第二個統一強盛期,與秦漢時期並稱為「漢唐聲威」。二者相較,秦漢是漢字各種形體(篆隸草行楷)的創發與完成期、隋唐是漢字各種書體(篆隸草行楷)的風格創變與再生期;秦漢用簡牘書
 寫,故印章用於封泥按捺、隋唐易以絹紙,故印式加大並濡朱泥鈐蓋。
 秦漢時的官印與私印的形制大小和印文風格相近,隋唐以後則官私印分流,官印喜作「九疊篆」朱文寬邊大印(部分低階「朱記」用隸書),私印則或仿漢印、或作雜篆。
 至宋(960~1279)、元的官印沿襲隋唐五代,私印出現了特殊的「押印」,圖書收藏、書畫鑑藏印記,以及文人齋館印等,與書畫家本身的姓名字號章,一起豐富了書畫圖書的鑑賞世界──這個由隋唐開啟的書畫「鈐朱」與文人署印的風尚,到元末蔚為大成。吾丘衍《學古編》的印學討論、王冕等人以花藥石刻印、《集古印譜》的出現,都在在透露出璽印篆刻的新時代即將來臨。
 (五)明清──璽印篆刻的再生期
 明(1368~16 4 4)清(1644~1911)是璽印篆刻的再生期。早期璽印材質主要為銅、玉,其鑄刻碾琢都需要專業的工匠來進行,因此,往往由文人、書手布好印稿後,再交給匠師完成。工匠多不具篆學素養,只能依樣畫葫蘆,其摹寫轉拓與刻製間,就不免有走形和線條乏篆趣等問題,而文人又難以動刀在堅韌的銅玉(摩氏硬度6~7)上修改,所以治印一事不易普及。
 元末文人覓得花藥石(摩氏硬度2~3),石軟易受刀,於是開啟了文人自書自刻的風氣。沿及明清,參與刻印的文人愈來愈多,逐漸形成各種不同的流派,所謂「吳門派」、「新安派」、「歙派」、「浙派」、「皖派」等,風貌多變、各擅勝場,其藝術創發的精彩與多元,遠勝於同期的官印,是以學者習慣將此期的璽印重點放在這些文人書畫用印上,稱之為「篆刻流派印」──篆刻治印,從此與詩、書、畫三者,一同成為文人藝術創作的「四絕」。
 (六)民國──璽印篆刻的集成期
 民國是璽印篆刻的集成期。清末崛起的篆刻大家,流風扇及民初,如吳昌碩(吳派)、齊白石(齊派)、黃士陵(黟山派)、趙古泥(虞山派)等人,治印風格鮮明,從學者極夥,臺灣篆刻家吳平先生,猶是虞山的再傳弟子。
 隨著流派師門的分衍,篆刻社團也於各處蠭起,如杭州的西泠印社、臺灣的印證小集(後改名「臺灣印社」)等。近現代印人取法古璽、漢印、鳥篆、元朱,以至於浙、皖、吳、齊各派,與古為新;不僅印內求印,更上取殷商甲骨、西周金文,下探戰國簡帛、貨
 幣、陶文,乃至秦漢石刻、簡牘篆隸章草,匯而入印(所謂「印外求印」),使「篆刻」藝術,與漢字書法完美結合,且藉由運刀的巧妙變化,造成崩蝕鏽接等古老金石趣味(米芾稱「籀篆妙古老焉」),以刀作書而愈勝於書。這精緻刀筆又擴及於印石邊款,各體書風、造像圖紋,都可以在促而不狹的印側從容展現,簡直令人目不暇給。
 二、文人與漢字、書印
 (一)文人與印
 作為文人遣懷絕詣的「詩、書、畫、印」四項,於吟詠寫刻間,自然流瀉對生活的感觸與生命的感動。當佛教在西漢末年傳入中國,因其教義與中國固有的儒、道哲理相近,迅速進入知識分子的生活領域後,隨著時代的更迭,藝術形態的轉變,又逐漸微收於文人印家腕下的方寸之間。漢印多僅一寸(2.3公分)平方大小,故藉以為印面範圍的代稱──在約莫「方寸」的狹小空間,可以寄託印人的無限心量,以及廣闊無羈的藝術表現;雖小實大、似微實巨,故曰:「納須彌於芥子、見智慧以毫芒。」
 (二)漢字與書法
 文字在發展之初便與書法結下不解之緣。甲骨文多以刀刻(多未寫直接刻,部分先寫後刻)、金文多由陶範書寫後翻鑄,但其平日記事恐怕還是以毛筆寫於簡牘帛書上居多,可惜竹木縑絲易朽,近年出土只有戰國簡帛,商與西周的已不得見。
 董作賓研究殷商甲骨文,提出書體斷代,將盤庚到帝辛共二百七十三年的殷墟階段分為五期,每期各有不同的書風(一期雄偉、二期謹飭、三期頹靡、四期勁峭、五期嚴整)與特殊字形寫法。
 西周文字以金文為大宗,從武王(1134~1116 BCE在位)到幽王(781~771 BCE在位)二百七十五年,其間文字也可依其書風分為三期:早期承襲晚商,書風多雄肆、線條較清勁,如「卯必甗」銘。中期漸趨整飭,線條較婉秀、書風偏規整,如「同師簋」。晚期金文的結構更形嚴整、布局疏朗、筆道均勻,如「兌簋」。但也有較奔縱放逸的傑作,如「散盤」。
 春秋戰國以後,各文字異形增多,加以記載文字的質材多樣(銅禮器、兵器、貨幣、璽印、陶文、石刻、木器、簡牘、帛書、漆器等),更經書寫、刻劃(單刀或雙刀)、翻鑄、捺印等文字製成工序,使漢字呈現多采多姿的特殊風華。史書上說「秦書八體」(大篆、小篆、刻符、蟲書、摹印、署書、殳書、隸書)、「新莽六書」(古文、奇字、篆書、鳥蟲書、繆篆、左書),大致反映了古文字階段的文字多樣性與其美術應用的多元化。
 兩漢以後,隸、草、行、楷,踵事增華,歷代書家輩出,篆書也不斷翻寫出新,競秀爭妍。無論就書體的多元多樣或書風的奇正變化,縱貫三千多年的漢字發展,放諸寰宇,必然是獨占鰲頭且風騷絕代的。
 擁有篆、隸、草、行、楷各體各形的漢字,在圓錐形毛筆的驅遣下,幻化成中國書法史上的琳瑯墨寶,用空間、布局、行氣、結體、線條、筆力、墨韻,留給後人一個最美的玩賞視界。
 而印章,也陪伴著書體的演變,尤其是篆書的時尚變遷,有不同的風格展現。
 (三)印與漢字
 文人以毛筆為日常的書寫工具,其內心所思、筆下所書,自然呈顯其生命的主體傾向,而「漢字」即其資以表現的最基本元素,「治印」篆稿布局尤其離不開「漢字」。中國字有很多種,滿文、藏文、契丹字和漢字等都是「中國文字」的一支。「中國」這名詞至遲在西周早期已出現,周成王(1115~1079 BCE在位)時的「何尊」上,即有「宅茲中或(國)」的銘文,各種不同的民族,使用不同的語言、不同的文字的人群,在不同的時空加入「中國」的範疇,然而真正在華夏長久通行的文字,只有「漢字」。
 漢字約起源於距今四千多年前的夏代(約21世紀~約16世紀 BCE),在西元前一千五百年左右的商代便逐漸發展為成熟的文字體系。人們常說的「甲骨文」就是商晚期文字的主要資料。商代文字以甲骨文為大宗,還有少數的金文(銅器上的鑄銘)、陶片刻文和玉石上的朱書、墨書等。有些金文的時代比甲骨文還早,因為比較零星,常被人忽略。由於河南安陽殷墟出土的甲骨文既豐富、其文字結構又已出現較完整系統(符合傳統文字學家的象形、指事、會意、形聲各造字原則),所以一向被認為是中國「最早的成熟文字」。
 甲骨文所代表的商代文字,不是世界最早的成熟文字,兩河流域的楔形文字、埃及的象形文字,都比它早上數百千年,但楔形文字、埃及古文字後來相繼斷根,在當地改用拼音字母記錄語言,唯獨漢字則綿延三千多年,直到今天還生生不息地使用著。它由商代經西周,歷春秋戰國,到秦始皇(246~210 BCE在位)統一天下,一直以同一構形體系的籀文(大篆)、古文、小篆記錄各地語言;又由於結構的省變、偏旁的調整和筆法的改變等因素,在漢代發展出隸書與草書,東漢(25~220)晚期,更去掉隸書的橫勢波撇,逐步形成我們熟悉的行書和楷書。
 同樣是記錄語言,在中國竟然有篆、隸、草、行、楷各種書體,因為毛筆書寫的多樣性,各書體之中,又有種種不同書風,尤其是在東漢以後各書體俱興、書寫工具與材料普及(紙的發明)之下,「書法」遂漸漸成為貴族間極端重視的個人藝術品味表現項目了,東晉(317~420)王羲之的絕妙尺牘名跡於焉產生。
 「篆刻」的「印」,包含了印面與印身:印面用篆書為印文主體;印身邊款則以真草隸篆諸書作為變化的元素──亦即以漢字體系裡的各種字形為治印的根本取材。雖然,在中國印史上,還偶爾出現契丹文、蒙文、滿文、藏文等少數民族印,但真正的中國「篆刻」,仍是以「漢字」入印為主流的,這與定義「中國書法」為「以毛筆書寫漢字的一種線條藝術」,以標舉「漢字」命題,是同樣的道理。
 三、佛教與篆刻
 (一)印人與佛法
 「篆刻」既作為文人遣懷絕詣的「詩、書、畫、印」四項之一,則以文字、文學、文化滋潤身靈的印人,其對生活的感觸與生命的感動,必然於吟詠寫刻間,自然流瀉在刀下、石上。
 佛教傳入中國以後,漸漸與儒家、道家的哲思,同為中國文人的重要精神依託。即便不是茹素持齋、每日誦經拜佛,多數書畫家、篆刻家都有方外僧友、或有皈依釋師,如北宋(960~1127)的蘇東坡、黃山谷;元代的趙孟頫等人,諸書家與法師間的尺牘、翰墨、題辭、贈偈,乃至書家日常遣懷所流瀉的禪機慧語和前賢語錄,都充滿著佛智與法喜。在本辭典的「書法」部分有許多珍貴例證,我們在書法總論〈翰墨平生作佛事〉中曾經提及:
 類此「交誼」書作,在本辭典中尚多,如宋蘇東坡的《次辯才韻詩帖》、釋道潛的《與淑通教授尺牘》、沈遼的《想望顏采帖》、大慧宗杲的《與無相居士尺牘》、元管道昇的《致中峰和尚尺牘》、馮子振的《贈無隱元晦詩》等,在書信、贈答、題辭、詩文,乃至圖贊跋記中,可以清晰呈顯當時高僧與高僧、高僧與弟子、文人與法師、帝后與禪師之間的各種交誼和互動──屬於人情與信仰生命最深刻誠摯的交往應答,在不同的墨跡筆觸裡,重新展現歷史。一個虔誠的宗教徒,不僅僅是誦佛修行、抄經回向,追尋宗教世界的「至善」;也有深入師友的互動,流露人性友情的「至真」;而提筆作字,抒發心靈之際,講究結字行款的妍麗樸茂、錯落變化,又何嘗不是一種藝術「至美」的求索呢?
 同樣地,印人身處如此妙諦佛氛之中,自然會擷取其教義經典的精華,化為紀感、抒懷或勵志的印面布局,以一刀、一劃的細緻刻鏤,內蘊出佛教的豐富智慧;用致廣大而極精微的方式,結晶於印家腕下的方寸之間。本辭典所收的一百餘方篆刻名品,就是
 在此前提下彙集而成的。
 (二)佛經印文
 所收各印,最多是佛經經句,如: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(潘西鳳刻)、「遠離顛倒夢想」(張樾丞刻),語出《心經》;「我得無諍三昧」(陳豫鍾、朱復戡刻)、「不住於相」(李大木刻),為《金剛經》句;「金粟如來」(張在辛、中村蘭台刻)、「淨土」(蔣仁刻)擷句於《維摩經》;「勇猛精進」(陳師曾刻)、「真實不虛」(陳半丁刻),取源《大般若經》;「不二法門」(楊汝諧刻)、「深入無邊」(簡琴齋刻)、
 「一切惟心造」(張大千刻),見諸《華嚴經》,凡此種種,大概皆是文人印家平日習佛誦經有感而作,鈐於書畫圖籍,藉表心思所寄,或資以自勉修持、以上企及之。
 (三)僧人治印
 較特殊的幾方僧人治印:萬壽祺(入清為僧)刻「春山書畫綠楊船」、釋明中刻「且擁圖書臥白雲」、釋佛基刻「樂莫大於無憂」、釋篆玉刻「我靜如鏡」、悟心元明刻「悟心別號九華」、釋達受刻「六舟在新安所得書畫印」、釋見初刻「小素」。前二印「春山」、「白雲」,無非禪機;第三至五印,「隨喜」、「無憂」、「如鏡」是心性的大修持;末三印為僧人自用書畫鈐記之印,可知出家為僧並不絕斷於書畫印藝,殆因藝術中之至美、至善、至真的全然展現,實與宗教修持對生命價值的了悟並無二致,這從弘一法師出家後的書印雙絕,可得明證。
 (四)刻印若刻經
 佛經是佛教傳遞弘揚的重要文字資料。隨著紙張的盛行,抄錄佛經以供誦讀、學習,以普及四方,漸漸形成風氣。西漢末年哀帝元壽元年(2 BCE),大月氏派伊存出使中國,伊存以口授佛經予博士生景盧,景盧筆錄之,史稱《浮屠經》,為最早之漢文佛典,惜傳抄至西晉(265~316)以後散佚。
 早期的抄經,多由經生等專業抄手為之,唐時始見書家偶有致力於寫經、以供刻碑者,如柳公權書《金剛經》。明清印人將抄經和刻經融為一爐的最佳傑作,則是以數十方印石分鐫《心經》經句的套印組,據傳鄧石如等名家均嘗措手於斯(鄧石如另有於嘉慶八年(18 03)篆書的《心經》作品,參見本辭典之《書法卷》),本辭典收錄黃士陵刻《心經》五十二套印之一,殆礙於篇幅,無法全數納收,但嘗鼎一臠,可以知味矣。
 (五)印與造像題記
 北朝(386~581)石窟中有許多佛教造像及題記,其造像記的刻銘書法,氣勢閎偉、刀斧森然,早為書史楷法魏碑體的重要資料。印人取之入印,如趙之謙刻「●(汲-及+食)經養年」印,於印身一側作佛陀造像,另三面擬北魏《始平公造像》的陽文題刻與書風,畫以陽線界格而書刻之,以成四面邊款;全印渾然一體,極精雅生動、耐人玩味。
 趙之謙開啟了佛教造像及北碑題銘書風入印身,從而擴大篆刻的表現形式後,仿傚此法刻治邊款的印藝,迅速蔚為風潮,如易大厂的「蔭堂經藏」、趙石的「芥彌精舍」、朱復戡的「我得無諍三昧、人中最為第一」,都是在四邊印側刻以生動的造像,以及鮮活多姿的各體題記,畫法、書風各異,別開生面。
 至於鄧爾雅所刻的「一切眾生皆得佛右」,則將造像與題記均刻於印面,用以直接鈐蓋朱泥,不似前者須經耐心墨拓,可以廣為流傳,遂又新啟一種刻製造像的不同風氣,如豐子愷、來楚生、王壯為等人,都是箇中翹楚,留下許多極精彩的肖形佛像印。
 四、結語
 揚雄云:「雕蟲篆刻,壯夫不為」,意似貶抑篆刻一道,實則不然。璽印篆刻,涉及印學史、篆書史、篆刻史、書法史,其理論與鑑賞的培養,絕不減於書道的學習,而治印對刀法的講究:中鋒、側鋒、衝刀、切刀的使運差異,又非熟諳此道者所能體會。故欲治一印,初須有篆法、字法以布稿,次須有筆法、刀法以刻成。印面既就,於邊款更須有辭章文采以撰稿、有能驅遣真、草、隸、篆各體書之手腕,加以造像、肖形等錯綜變化,始能完成一方豐富而細緻耐玩的不朽名印。「雕蟲篆刻」,豈是能草率輕忽者?是以王壯為先生取「壯為」為號──壯夫而為之,反用揚雄之語,更見此道之不易也。
 印章的邊款,除簡單的名款外,抑或有單刀長款,以敘記治印緣由,其一字一句之間,俱見印人涵養與人際關係,如尺牘翰札之往返互動,恍然對面而語,讀者只要細讀各印旁款(尤以丁敬所刻「西湖禪和」、「明中大恆」二印的長款),玩味各印人治印刻石之由,那份生命交流的感動,自然會洋溢胸前。
 一種存在於崇高宗教情懷下,人與人、人與事之間的真實再現,令人不禁從那一刀一筆一劃間,追想當時的敬穆景況;沿著朱泥鴻爪遊走,想見歷代印人、高僧以刀筆敬謹地驅遣漢字,化為極具生命感動的方寸印痕,因應著每一時空的生活體驗,成就出一方方真情流露的篆刻藝術,這正是佛教印藝最精萃、最動人之處。